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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书铺门口,宁青穹就转头看了看刘兆叔:“外公,我自己进去就行了,你在那边的茶寮等我吧。”
“不用我帮忙?”刘兆叔笑呵呵地指指自己。
“不用。您快去喝茶。”宁青穹也乐呵呵地朝他挥了挥手。今日这谈判她得自己拿下来,往后才不会被瞿老板看轻。
宁青穹进了书铺,老板瞿天方就笑眯眯地站了起来:“宁姑娘,你来啦。”
宁青穹对他微微一笑,走到柜台前坐下,问道:“我昨天说的,不知瞿老板考虑得如何了?”
瞿天方笑眯眯地说:“宁姑娘若是卖书,我们是收的,只是这分成恐怕不行,咱们书铺的书也没有多贵,利薄得很,维持艰难吶。”
宁青穹心想:你维持艰难还能开这么多年?当我年纪小好哄呢。她浅浅一笑:“可是我的每一本默本,瞿老板以后都可以标上钞本。我可以保证和原本最多只有一两个字的差别,绝大部分都和原本毫无差别,甚至瞿老板如果有需要,连页数我都可以弄得跟原本一模一样,瞿老板以为如何?”这才是宁青穹最重要的筹码,时下书籍的传播全靠手手相抄,因此钞本并不比原本便宜,若原本是孤本,那钞本的价值就更高了。
而默本因为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错误,就要相对便宜一些,所以时下有钱些的读书人家买书都是买钞本,寒门子弟要么自己找机会背下原书默写出来,没这机会就只能去买便宜很多也错谬多很多的默本。
宁青穹这么一说,瞿天方果然就有点意动了,如果小姑娘真能默出和钞本一样质量的书,那么分些成与她,自己也能得个大利。他认真审视宁青穹的表情,问道:“当真?你能保证自己的质量?”
宁青穹背脊板正,自信地点点头:“我能保证。瞿老板如若不信任我,我可以先和你写个保证书,言明如果我出的钞本和原本差距太大的话,由我承担瞿老板您的损失。”
瞿天方一听,就更放心了,他笑呵呵地说:“那我分宁姑娘三成,如何?”
宁青穹也是一笑,一双眼弯成了月牙状:“我觉得我拿五成,才能和瞿老板保持稳定的长期合作关系。如果瞿老板连五成利的诚意也没有,我倒不如去找另外两个书铺,销路还广一些,哪怕分成与瞿老板一样,分得的利也更多一些。”宁青穹作势站起要离开,瞿天方见她毫无不舍之态,也知这位若当真能背出许多孤本来,那可就是个绵绵不绝的金娃娃,他忙站起来,拉住宁青穹笑道:“宁姑娘怎么说走就走了,五成利,咱们也是可以考虑的嘛。”
宁青穹略略侧身,侧看着瞿天方,依旧笑得浅浅的:“五成利,不能更少了。若是瞿老板答应,我们立时便能写契书。不成我就找下家谈了。”
瞿天方心里已经十分松动了,想想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,咬咬牙,索性一口应了下来:“成!五成利就五成利。”
说罢转身回到柜台后,摸出四张契书来,两张是写好了的青山杂谈录契书,两张是空白的,宁青穹心中暗笑,知道先前瞿老板果然是故意压自己价的。看着瞿老板添上了分成事宜,宁青穹接过看看觉得没什么问题,也在上头签了字,画了押。那边瞿天方又写好了第二份保证契书递过来,宁青穹略略一看,见纸墨由书斋提供,要求一本书错误不得超过二十处,倒觉得瞿老板果如爹爹所说,是有几分君子风范的,并未刻意为难自己。她便笑盈盈地签了字。
二人一人一份契书收好,瞿天方便问:“这青山杂谈录不知宁姑娘是要什么样的纸和墨,又多少天能默完送来?”
宁青穹心里已经有应对,回道:“我要单宣纸和松烟墨,大约半月后可成第一册。”宁青穹举了举自己红肿的双手,“不知瞿老板可否预先支付我一些酬劳,不用太多,二百个钱就可以了。”
瞿天方愣了一下,意识到这小姑娘能自己跑来谈卖书,只怕也是被逼出来的,他心生不忍,极爽快地点了头,“行。既然长期合作,这另外的条子也不必写了。”宁青穹一笑,微微欠身行了一礼,“多谢瞿老板体谅。”
片刻后,宁青穹抱着瞿天方给的纸墨和钱裹成的包袱出来了。外公就坐在附近的茶摊上,见她出来,就搁下茶杯站了起来。“囡囡,谈好啦?”宁青穹点点头,她将包袱往背上一背,笑着挽住刘兆叔的胳膊,“是呀。我卖了一本书,得了一些钱,等我得更多钱,外公你就不要再上山挖药了,好不好?”
刘兆叔哈哈一笑,干枯的手摸了摸宁青穹的额头:“等你赚到那许多钱再说吧。走,买艾青团子去。”
祖孙俩买了吃的,说说笑笑沿着来时路慢慢走回去,走到某条街时,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尖利的责骂声:“挑个水还挑半天,吃又吃得多!你说你有什么用!啊?白花了老娘三两银子,这是买个丫头回来啊还是买个祖宗回来啊!”说着,就往那丫头胳膊上重重地拧了一下,那被骂的丫头只微微一躲,拿手捂着胳膊,却是一直低着头,没有吱声。宁青穹一眼看过去,微微一怔。
那是她的丫鬟丝竹。丝竹比她大两岁,在自己两岁上的时候就进了宁家,可说是在宁家长大的。因她需要差不多年岁的玩伴,更是小小年纪就到了身边伺候,说是丫鬟,实则人非草木,日日朝夕相处,年年同守新岁来到,又哪里是简单一句主仆情谊可以概括得了的。往常丝竹最是牙口爽利,而今竟打不还口骂不还手,似已习惯了一般。宁青穹心口忽然沉甸甸的,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,她不由自主往丝竹的方向走了两步,想要帮她解围,却又生生停住了。
现在她能做什么?
难道还能去劝那大婶不要打骂丝竹?只怕若给她知道自己是原来的主人,是要越劝越糟的。若是不慎言语中惹恼了她,丝竹往后岂不是要被打骂得更厉害?
丝竹似有所感,也抬起头来,就看到了宁青穹。她微微一震,像要开口,转眼定定在宁青穹红肿的双手上看了一瞬,眼中便包了泪,她微微一低头,趁着新主人骂得告一段落,寻着空回房子里干活了。妇人骂骂咧咧地跟进去砰一声关上了门,依稀还有尖利的声音越过院墙传出来:“买你回来是做事的,不是让你当副小姐的!”
宁青穹在这宅院外站了好片刻,直到刘兆叔长叹一声:“走吧。”她才回过神来,微微一点头,仍挽上外公的手往回走了。只是回去的路上,不再有欢声笑语而已。
丝竹是在母亲死后不久,被舅母以二两银子突然卖出去的,宁青穹不是没有抗争过,但那时舅舅还是无条件偏帮舅母,也觉家中人太多,她又未出百日,掣肘诸多,在舅母手里根本就讨不到好。
宁青穹暗暗握紧手中的包袱。大踏步的往前走。
天色渐渐昏暗,路旁尚无人家点起昏黄的灯来,世界沉湎于寂静安谧的灰白之中,而宁青穹的心里生了一团火,那团火安静地燃着,开始是幽幽的青蓝色,渐渐化作了蓬勃的火红。如果人的一生注定将要有磨难,那磨难也应该被踩着踏过。她会买回丝竹的。
老刘家今晚难得地在大客房里掌了灯。细白的灯芯绵绵搭在灯盏上,照亮了一室通明,也照出了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六七条黑色影子。顺着影子往中间看去,老刘家的人,包括宁青穹在内都到齐了。宁青穹拿出了那二百个铜板,说道:“我这些天衣裳洗下来,大致上每天能赚十六个铜板左右,这里是二百个铜板,能抵我十二天不浣洗吧。”
舅母眼一瞪:“你哪来这些钱?既然还有钱为什么先前不拿出来帮你舅舅还债?”
宁青穹淡淡地看她一眼:“今天卖书才得的。”她在众人面前举起自己的双手给他们看,“我只是想休息几天,再这样下去我的手要废了。”
舅母许氏的目光微微一闪,她正要开口拒绝,刘志已经说道:“都是一家人,这么客气干什么?你想不洗,就不洗了吧。”刘志环顾四周,抓起了那串二百枚的铜板,揣进腰带里要系上。“就这点事,干什么一家人都在这傻坐着,散了,都散了。”
舅母横了他一眼,一把拽过了他手里的铜钱线串儿,刘志张了张嘴,看看她,到底是没有伸手将那钱再拿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