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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双目紧闭。

他的皮肤失去了光泽, 他的肌肉失去了弹性。

他脸上血色褪尽,变作石蜡般的惨白。

他的嘴唇变作透明。

他的身体失去了温度,像是埋藏在九幽之下的寒冰。

他的鼻中没有呼吸, 他的口中没有气息, 只有冷冰冰的珠子含在其中。

他也无法再开口说话。

他再也不会对她笑,再也不会伸出手搂抱她, 再也不会向她欢声笑语。

她趴在棺木上,手抚着他冰凉的脸, 闭着眼睛, 努力想感受他曾经的气息。然而没有, 死去的肌肤,消散了汗热和体香,只剩下即将腐烂的气息。

换不回了。

无论她怎样哀求, 怎样痛哭,他都不会再回来了。他抛弃了她。

他狠心,永远地离她而去了。

世上为何有这样的痛,非要让人生离死别。

上天为何这样残忍, 让两个人相遇,又要让他们分开。

为何不干脆不要遇见。

宁愿从来不曾认得过,从来不曾拥有过, 也不要这样锥心刺骨的分别。

这是大行皇帝的大丧,灵躯移入梓宫后,停放三日,便要盖棺移宫, 送往东庙等待入葬。先帝的陵寝还在修建中,正式的归陵入葬恐怕得在三个月之后了。但是现在就要移宫盖棺,死人也不能停放在太华殿,否则时间长了尸身会腐烂。刚登基的新君拓拔泓,刚尊太后的冯氏,朝中文武重臣,全都参加大丧。

李益穿着孝服,站在侍臣中,看着她悲伤。她一身白素,单薄的身体搂着那副巨大的黑棺,头上戴着一朵凄凉的白花,神情如一堆死灰,整个灵魂也仿佛要随着那棺木中的人而去了。

时候到了,该钉棺了,宦官小声说一句:“娘娘,时辰到了。”冯凭扒着那棺木不放,眼泪流的更加汹涌,手指关节握的青白,脸上的表情已接近狰狞痛苦来。

刚登基的年幼皇帝拓拔泓面带哀伤,含泪说:“太后节哀,人死不能复生,让父皇早日入棺为安吧。”

众臣闻皇上言,也都哭着劝道:“太后节哀,让先帝早日入棺为安吧。”

冯凭在宦官的搀扶下,摇摇晃晃站了起来。她弯着腰,手抚着棺木,目光深情注视着棺中人,眼泪水滂沱,涟涟而下,哽咽说:“先不要钉棺,让我再同皇上说几句话。”

拓拔泓低头含泪,众人也都将头低了下去,做出擦拭眼泪的动作,殿中一时响起了无数低低的哭泣声。

冯凭悲痛地转过身去,从一名随从侍卫的腰间拔下了配剑,剑刃举在胸前。她右手握着剑,一边目光看着棺中流泪,一边抬起左手,拔下了头上的簪子:“我不能陪你一块,便将我的头发赠与你,放在你身边,就当是我陪你一样的。”

拓拔泓先是见到剑光,还以为她是要自尽,一瞬间脸色煞白,心跳都要停了,两腿都软了。尚来不及动,又见她拔了簪子,一头柔软墨缎般的乌丝倾泻而下,顿时披了一胸一肩。

他的目光有一瞬间被她的脸吸引过去。拓拔泓一时有种错觉,心说,她真年轻。头发还这样乌黑,面容还这样洁白娇美。二十出头的妇人,根本就青春强健。这么美丽的年纪,这么青春娇艳的肉体,却只能为一个死人封存起来,无人能得见享用,当真有点暴殄天物了。他心说:我要是父皇,必定是不舍得的。这样美丽动人的妻子,白白丢下了真不甘心,大概会想让她殉葬。

他心里说,我死的那天,要是有这样相爱的一个美人,我就用她殉葬。反正我死了她也要伤心的,与其在这里表演流眼泪割头发,还不如跟我一块入土。

脑中胡思乱想,他口中却已焦急唤了出来:“太后,不可啊!”

左右侍卫看她比剑,纷纷一拥而上。李益在拓拔泓身边,离她最近,眼疾手快已冲上去,情急抱住她胳膊,双手抓住她手,急劝道:“太后不可!割发如断首,不可视之儿戏。太后是一国之后,大庭广众,太后万万不可割断头发的啊。”

拓拔泓急道:“太后,此举万万不可!太后三思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