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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震点头哈腰,用汉语说道:“吕都督息怒,本王这就劝劝丞相。”他拉住小弗,改用梵语低声说,“别再闹了,惹怒了吕光,你哥哥吃的苦头更多!”

小弗仍是挡在罗什面前,罗什对弟弟温和地笑了笑,声音平静仿若林间小溪,清远悠长:“别担心,不碍事的。”

小弗强忍着怒气,被白震拉到马车边,我掀开帘子迎上去。

白震用不熟练的汉语对我说:“望夫人好生劝丞相,莫再挡着行程了。”

我伸手拉住小弗,对白震欠身,含糊着声音:“有劳陛下,妾身会劝夫君的。”

白震离开后,我对小弗低语:“上车吧,别再激怒吕光了。”

小弗在我对面坐下。他气得眉头拧在一处:“艾晴,你怎么忍得下去?你不是爱他么?”

“正因为爱他,所以我要忍。吕光无论如何都会折辱他,你跳出来阻止也无济于事。只怕会惹来更多羞辱。”我怔怔地看他,叹息着:“在这样弱肉强食的世道,除了淡然面对,别无他法。”

他努力深呼吸几次,对着外面的车夫闷声吩咐:“走吧。”

马车缓缓驶动。听到前面传来嘲笑声,小弗黑着脸,掀开帘子往外看去。帘子外,罗什一人艰难驾着老牛车,费力驱赶老牛往前走。

我拉住小弗的手,将帘子放下,对他摇头:“别看。”

小弗诧异。

“他可以在众人面前坦然面对羞辱,可他仍有自尊,他不希望被至亲之人看到这些。所以我们不去看,就是对他的尊重。”

“艾晴……”他痛苦地瞪着我,眼圈有些泛红,“你真能这么冷静?那为什么脸白得没有血色,眼睛还这么红肿。”

我愣住。这几天都失眠,我知道好看不到哪儿去。不过他对外宣称妻子犯了风寒,我这个样子倒不像装的。

“我不是带消息进宫给你,让你劝他么?是他不听,还是你没跟他说?”

想起跟他的分手,心如绞痛。镇定一下,吸一吸鼻子问:“你可知吕光拘禁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?”

“起初不知,现在隐约猜到了些。”他收敛了初时的愤怒,冷静下来分析,“我本以为大哥是因反对坑杀俘虏而惹怒了吕光。可是,他已如吕光所愿破了戒,为什么吕光依旧囚禁他?所以,我觉得吕光是想要利用大哥来为他做事。”

我点头:“你猜得没错。吕光想要罗什率西域所有僧众臣服于他,谎称他是观世音菩萨转世,奉他在西域为王。”

小弗“呸”了一口,满脸鄙夷:“他做梦!”

“以你所知,这样睁眼说瞎话为吕光歌功颂德,罗什会答应么?”

小弗愣了一下:“他就算不答应,也可用别的方法拖延,或是暂时答应。总之,一切可以从长计议,何必一口回绝,惹来这样无止休的折辱?”

我叹息:“小弗,他有自己的信念,这信念不是吕光能够打倒的。就算身体受辱,也比精神上因为屈服而痛苦的好。”

外面爆发出一阵大笑声,有人大声嚷嚷:“还说是什么高僧呢,连牛车都不会驾。”

又有人像唱双簧一般配合:“就是,看他那副熊样,配得上叫高僧么?”

小弗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。此时,大队人马正通过王城最热闹的街市,许多百姓站在路边,以畏惧的眼神看着一辆辆豪华的马车经过。

小弗没看到罗什,急忙拉起车后的帘子。罗什的牛车落在最后,他费力驾驶着牛车,老牛走得歪歪斜斜。那些哄笑声全是吕光的人发出,路边百姓们看到罗什如此受辱,皆是难过的表情,有老妇人甚至流下了眼泪。

小弗握紧拳头,深呼吸好几次,才放下车帘。

我刻意不去回想刚刚见到的一幕,稳住自己颤抖的手,继续用平静的语调说:“他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,无论发生什么,我都会跟随他支持他。甚至……如果他不再需要,我也可以离开。”

他日后随吕光去了凉州。十七年,这么漫长的时间在他的传记里却几乎是空白,只留下两三件怪诞不经所谓预言一样可信度很低的传闻。他有没有屈从吕光,从这里也能推断出来。十七年里他都不曾屈服,更何况现在?

他长久看着我,眼底流出心痛与悲哀:“你果真是最懂他的人……”眼光飘开,沉默一会儿,突然说:“他如今落到这地步,是我的过错。”

我莫名地看向小弗:“为何这么说?”

“还记得么,十年前在它乾故城,你曾告诉我,以后龟兹会经历一场很大的变故。我若还是军人,会性命堪忧。你还说过,要我跟小王舅处好,他可以成为我的靠山。”

我的确这么说过。点点头,有些不安:“你做了什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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慧皎著《高僧传》中记载吕光对鸠摩罗什的戏弄:“或令骑牛及乘恶马,欲使堕落。什常怀忍辱,曾无异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