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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二丫头强撑着不想让自己睡觉,可脑海中的困意一阵接一阵。今晚特别累,眼睛肿得连眼皮都睁不开。脑袋才挨枕头一阖眼睛,二丫头思绪自然而然来到了梦湖。
莲池里的水便不再是以前那样清澈,而是渲染了一层淡淡的墨色,就连池中生长的莲花莲叶,叶片都是淡黑色的,很像娘亲给她讲的水墨丹青。二丫头立在湖边怅然张望,心里的悲伤一阵接着一阵,没有个停处。
“师兄,你觉得她这个状态怎么样?”熟悉的女声里似乎也蕴藏着挥之不去的悲伤,这个声音能清楚的感受到二丫头的心境,仿佛住在她的身体里面。
“还能怎么样?梦湖一出现就惊动了那边,这三个月以来,我估计那边已经陆续派了不少好手往这里赶了。从哪里来的终究要回到哪里去,周而复始,有来有往。”
“毕竟这是圣姑的东西,我们现在这个主人修为太弱,抵抗不了那边。”
“那怎么办呢?主人这个心境,我担心影响她的修行。”
“其实我们两个也做不了主,只有金鲤能决定最后的一切。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,我们不妨看看灵尊有什么表示。”
“可是小主人现在这个样子,根本就无心去驱使灵尊呀。”
“你仔细看,不要出声。”
女声和男声一起都住了,静静的水中世界似乎就剩下二丫头一个人。
“都要离开我了吗?”二丫头勉强睁开眼睛,注视着淡墨色的池水,只觉得浅浅一个小坑根本沉不下心中的悲伤。
似乎心有所感,池水中央荡起圈圈涟漪,一个淡红色的身影从水底游了上来。
“我的熟人里面也只有你了,小金鱼,你不会也扔下我一个人不管吧?”二丫头抱膝坐在池边,对着金鲤自言自语道:“早知道有分别这一天我就不学这些东西了,还不如像爹爹说的那样做个简简单单的农妇,那些坏人也不会追到这里来。”
金鲤的尾巴在池中画个半圆,慢慢游到二丫头身旁,露出了鱼头,一双金碧辉煌的眼睛静静的盯着二丫头。一人,一鱼,一个岸上,一个水中,彼此对视,默然无语,
“娘亲三个月前就不见了,娘亲走的那天我才第一次见到了这个莲池,感觉这池子好生熟悉,好像娘亲没有离开我的身边,这个池子就和娘亲一样陪着我。哪晓得三个月后爹爹又要走了,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......小金鱼,你会留下来陪着我吗?”
金鲤仿佛能懂二丫头的语句,连连点头。
“天哪,我看到什么?”有惊呼声低低响起,那女子声音惊讶道:“师兄我没有看错吧,你看见没有?”
“你看得很清楚,一点点都没有错。”那男子声音淡定自如,仔细听似乎还蕴藏着一丝丝笑意:“灵尊的选择就是我俩的选择,别无二意。”
“那当然呀,灵尊的额头上居然长出了角,这么说来灵尊是要变身吗?如此迫不及待......”那女子声音还要感慨,突然想起灵尊祖上曾经是东海鲛人国的龙鱼,据说那是鲛人族遗珠公主的坐骑,当年帮助鲛人国复国立下了汗马功劳,神通广大。于是闭口不言,悄然隐去。
二丫头眨眨眼睛,发现池子中的莲花身上的墨色似乎淡了不少,又露出红的花绿的叶,连带着池子中的水也清澈了。金鲤调皮的用尾巴在池面上拍出一蓬蓬水花,有几滴水珠溅到了二丫头的脸上,半截裤腿都湿了。
“我要好好练习琴艺,将来才有可能和爹爹娘亲重逢,站在这里干哭没有任何作用,不行,我不能再这样耗费时间。”想到爹爹晚上授艺时凝重的眼神,想到在这梦湖里有人告诉过自己:如果好好学习琴技,将来不但可以用琴声治好爹爹的疾病,还能再见娘亲。
二丫头又一次信心满满,赶走了忧伤和悲泣。
天空中赫然又出现七弦古琴,不过这次琴弦是真的呈现出金银二色,不像以前是透明的蚕丝琴弦。二丫头左手虚举,默默做出秋鹗凌风的起势。
林琴南这一晚上睡得十分辛苦,半夜咳嗽声不断,又不敢太过用力,唯恐惊醒对面的女儿。慧伦法师盘坐在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调息,只有二丫头一夜深眠酣睡。三个人各怀心思,就这样迎来了东边天空的鱼肚白。
等到晨曦初现,慧伦法师合掌念诵道:“林施主,我们该上路了。”
“......好吧,这就来。”林琴南犹犹豫豫道:“我再给丫头道个别。”
“施主请看这是什么?”慧伦法师亮出手指,露出几根细长绵软非丝非线的半透明物事,看起来黏糊糊一团,软绵绵瘫在掌心。
林琴南脸色一凛,又是一黯,摇头自嘲道:“居然连这个都出动了?为了找寻我们夫妻二人,真是辛苦他们。”
“看来这回那边是下了血本寻找你们。昨夜闻香手骨玉破碎时他们就收到传信讯息,紧跟着我就在院子里发现这个,看来长蜘手就在附近分神寻觅闻香手留下的印记。幸好我昨夜在此,总算把这事圆了过去。事不宜迟,我们须得速速离开此地。”
“难怪闻香手宁可拼着自尽而亡也要留下骨玉,原来他们早有预谋,并不是我们先前以为的单枪匹马。这次是‘四象’一起出动的,闻香手形神俱灭,长蛛手心思灵敏,青蝇手和黑蟑手估计闻讯很快也会赶来,法师又一次帮了我们的忙。大恩不言谢,法师以后但有什么差遣尽可开口。”林琴南真心实意道:“要不是法师昨夜为我们父女二人保驾护航,今日必将后患无穷,定然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找上我们父女二人。”
“虽然我用内力打断了蛛丝神识,可长蛛手还是会亲自过来探视。不过现在正值夏日,天气炎热,有阳光干扰,他的蛛丝感应没有晚上那么灵敏。老衲也想过了,昨晚刚刚发现蛛丝时本该立即警示林施主。可当时正是三更半夜,天色不亮咱们匆忙动身反而更容易被他神识发现,不如等天大亮了再启程不迟。现在天空刚刚亮起,正是最好时机,咱们得赶快出发,越早越好,路上千万不敢再做停留。”
“看来这丫头昨晚上睡得挺沉,估计哭累了也哭坏了,从小到大还没见她这么哭过。”林琴南站在女儿房子门口,听着里面传来平静的呼吸声,心内起伏万千。可慧伦法师说的不错,他们确实不能再等下去了。做父亲的来不及在女儿房间门口再多停留那么一分一秒,把厨房里的药包装入随身包袱,连墙上的乐器都来不及再拿一把,毅然转身走了。
“林施主不必过虑。老衲观察小施主天庭饱满,地阁方圆,乃是福源深厚之人。所谓吉人自有天相,佛祖自会保佑她逢凶化吉,遇难成祥!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!”出了院门,慧伦法师注视着不断向后张望的林琴南,贴心安慰几句。
“不见面也好,省得见面又是眼泪。她昨晚都哭了那么长时间,今早再哭,一会儿怎么去牌坊出工啊?”伤感的父亲狠心道:“还好刚搬到这里时,我就防了有这么一招,后路都安排好了,这个时候也不至于处处手忙脚乱。唉——”做父亲的心中一痛,不忍流连此处,狠心加快步子向前走去。
“林施主且慢!”慧伦法师又道:“此去长途跋涉,老衲这里还有几粒药丸,施主先备在身上,一路奔波辛苦,施主还是要谨慎行事。”
看着慧伦法师关注的眼神,接过浑圆玲珑的药丸,林琴南缓缓点头,一颗心只觉得空空落落虚虚实实飘飘缈缈身无寄所,此时正值黎明时分,街道上已经有了往来行走的路人,近在咫尺的他们又说又笑,显见心情大好。可这些人的欢声笑语似乎和自己隔着远远一层薄膜:世界如此之大,大到包容芸芸众生罗列万象无数传奇;世界又是如此之小,小到居然没有一个可以承载自家伤心之处的微末之毫地。